我的人生无意义断想

人生究竟有没有意义,这个问题曾困扰我很久,近年却少去想它,因为我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答案了。借这个机会把心中所想写下来,省得将来犯糊涂。

人生有无意义,欲探究这一问题,必先明确问题的边界。

  1. 何为意义?
  2. 何为人生?
  3. 人生是否压根就不可能有意义?
  4. 若可能有意义,是先定的还是后天的?
  5. 人可能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有意义吗?
  6. 人可能知道别人的人生是否有意义吗?

我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,就是因为没能厘清问题的基础。今天剥下这题目文艺的外壳,分条作答,到底把它弄个清楚。

问题一,什么是意义显然没有标准答案,因为意义同美丑一样,皆为人定的标准。你认为俊的我觉得丑,因人而异,各有所好。但是人们对于意义的认知虽有差异,却存在某种基本的共识,譬如大多数人都会同意吕杨鹏的人生没什么意义,却极少有人会认定牛顿爱因斯坦、甘地曼德拉们的人生也没有意义。

问题二,人生只是我们存活于世的这段时间吗?那些死后研究成果才得到重视的伟大科学家的人生是否有意义呢?我想是有的,故我认为人生不仅限于在世时。那么再说说早期的人类,与猿无甚分别时,终其一生都在觅食与生育,其可称为人生吗,其人生是否有意义呢?我想是有的,故也很难说动物的一生就没有意义,人生的定义亦变得模糊起来。虽然模糊,但我坚持对以上两个问题的肯定回答。

问题三,人生可能有意义吗?完全可能。万事万物,一个人认为其有意义,便有了一个人的意义,一万人认为其有意义,便有一万人的意义,假如还有一只猫认为其有意义,那就是一万人加一只猫的意义。

问题四,人生的意义是先定的还是后天的,这个问题莫如换成人生是先定的还是后天的。显然,我们的人生既有先定的成分,也与后天的努力、选择有关。

问题五,不可知,就如人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一个道理。我现在的人生没有意义,不代表我将来的人生没有意义。人无法预见未来,只有当你的人生结束时(考虑到问题二,甚至这个前提都不稳固),你才可以说自己的人生有没有意义。

问题六,不可知,同问题五。

现在看来,年轻时试图从逻辑上推演这个问题纯属浪费时间,哲学史上的论战可谓连篇累牍,大可借来赏玩。等到年纪稍长,疑惑自会有答案。

一个引申的问题,年轻时若觉得空虚往往就会产生自杀的念头,实际上隐含着一个伪二难推理,即生与义不能两全,要么好死,要么赖活。实际上,假如好死和赖活两种状态是真的存在的话,那么必然还存在另外两种状态,即好活和赖死。此刻我很想画一幅经典的秦晖图,然而犯懒,就请读者朋友自行脑补吧。以我看来,人生至少有五种状态,即生不如死、枉死、赖活、好死、好活。年轻时的这种自我折磨的幻想,讲真竟还是一种奢侈品。因为愈长大,愈发现避免枉死才是人生的第一要务。要好死还是要赖活,舍生取义还是苟且偷生,这件事多少是可以讨论的。但是,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一个人愿选择枉死,更没有人会选择生不如死。

没有人想被做成人彘。被凌迟处死的人,在那几小时的时间里唯一的念头恐怕就是但求速死了。自从我看到这组照片,就再也没脸自称什么文明古国、礼仪之邦了。大多数民族都有过使用酷刑的记录,但是绝少有在照相术发明后还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干的,竟然好意思管别人叫蛮夷,自己干的勾当连吃人的生番都不如。

中国经过近百年的涤荡,勉强走出那个黑暗的时代。虽然仍有私刑,但至少没有凌迟那般残酷的了,至少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施行了。

我们多少算是摆脱了生不如死的危险,而大多数中国人仍在祈求着免于枉死。我想谈恋爱、结婚生子,但假如给我个机会成为林觉民,我大概也不会拒绝。但是我无论如何不愿意在深夜加班时猝死,不愿意被雾霾呛死,不愿意被工厂里的锯片搞得断手断脚,不愿意得了大病社保不给报只能在家等死。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恐惧啊。

好死与赖活的选择只有在极特殊的条件下才能成立,我们永远不应忘记还有一种好活的可能。假如逼着我选的话,又没有别的外部条件,那我肯定会选赖活,只要活着,总是有可能变好的。

啥叫好活?我想就是自由吧。我人生的底线是免于枉死,往好一点就是能娶妻生子了,自由还真不敢奢望。至于争论是该好死还是赖活,窃以为那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,这种人年轻的时候争论是该好死还是赖活,年长了就该研究中国究竟是自由太多还是福利太多了。

最后回到人生的意义问题上来,我觉得这场讨论的结果一点都不重要,其实也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。我只想奉劝各位,这种题目一定要带上定语,即“我的人生是否有意义”,或是“我的人生无意义之断想”,或是“上铺那个吕麻子的人生有意义吗”,不然实在瘆得慌,谢谢各位了。

以我喜爱的一句名人名言做结:

高调再高,苟能律己,慎勿律人,高亦无害。低调再低,不逾底线,若能持守,低又何妨。

写于 2016年12月14日